如果江厌离活下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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忘羡道侣云游第七年,金凌也有了心仪的姑娘。
不是什么中规中矩的大家闺秀,活泼又欢实,闹腾得很。
看她整日里笑嘻嘻,跑东跑西横冲直撞,疯丫头一般,金凌反而静了不少。
江厌离也曾同儿子促膝长谈,金凌含着浅浅的笑意支着下巴道:“阿娘,我就喜欢她闹,少时如此,以后也一样,左右有我看着,没人能伤了她。”
说这话时,金凌显得很是幸福。
这孩子长大了。
江厌离送他出门,默默地想,阿凌竟是长得比子轩当年还高了。
没过几年,便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。
江澄说是捎点贺礼,差点把半个莲花坞搬来,江厌离好说歹说一番,才叫他安生了些。
趁着孩子们都不在,姐弟俩说些私房话。
江澄叹了口气,“我从前还以为,金凌那个性子,只能找个能陪他玩闹不嫌他幼稚的姑娘,不曾想竟是反了。”
反倒是金凌陪着那姑娘玩闹了。
江厌离笑了,“他若真心喜欢一个姑娘,比起自己快活,自然更希望那姑娘开心,由着她,护着她,自然就顾不上自己了。”
江澄哼笑一声,“臭小子长大了。”
江厌离慢慢靠回椅背,“是啊,孩子都长大了。”
我们都老了。
江厌离阖目前所见,弟弟两鬓,已生了许多白发。
江澄笑了笑,风一样淡,起身道:“阿姐,我走了。”
“阿澄!”江厌离蓦地开口,拽住他一侧衣角。
“嗯?”江澄扶着门框偏头看她。
江厌离一时竟想起了阿羡从前的旧画,好似阿澄还如当年画中人一般,心里头难过得紧,有些话思来想过,不过就是那些。
“阿澄,我不逼你成家,可你得有个孩子。”
江厌离攥着弟弟的手微微颤抖。
“天底下无父无母的可怜儿何其多,你养个孩子,既是积善,家里也不至于太冷清。”
她絮絮叨叨地说着,无论是姐姐还是母亲,年纪大了难免有些唠叨。
“阿凌已经长大了,我……你要是觉得麻烦,阿姐给你带好不好?你放心,不碍事的,你和阿羡小时候……”
“阿姐。”江澄轻声打断她,将另一只手覆在她有了细纹的手背上,诚恳道:“我过得很好,阿姐。”
好?什么是好?
江厌离呆呆地看着他,眼角突然沁出了泪花,她慢慢松开攥紧的双手,抹了抹脸颊扯出一个笑来,“阿姐糊涂了,不说这些了,不说了……”
金凌成婚次年,小金夫人便有了身孕。
两家都欢喜得很,江厌离笑得两侧笑纹都深了些,眼巴巴地盼着临盆,小金夫人也是争气,竟诞了对龙凤胎来,兰陵举城大宴三日。
一贯节制的江澄一改故辙畅饮一宿,金凌慌忙来拦时,江澄已醉得狠了,指着金凌当众喝道:“小兔崽子!还不过来陪舅舅喝上一坛!”
已是宗主多年的金凌,真是许久没听到舅舅这般口吻说话了,他不羞不恼,反而大笑道:“好!侄儿这就来!”
反倒是孩子心性的小金夫人鼓着脸生起了气,“才、才不是兔崽子!我夫君可厉害了,不准骂他!不然……不然我们过两招,我不怕你!绝对不怕!”
说着,手上比划着招式,腿肚子还发着颤。
金凌笑着戳戳她的额头,“出息了你。”
“那是我舅舅,叫什么都行。”
人说双生子最易胎里不足,但金家的这两个孩子,倒是一天比一天活泼了。
几年前修为不济的江厌离腿脚便不那么好了,两个孩子在偌大的金麟台叫着奶奶跑跑跳跳,她都追不上了。
魏婴来过一次,送了好些滋补的精巧物什。
自前任宗主金子轩故去后,这还是他第一次以魏无羡的身份踏足金家。
年幼的孩子眼睛最是清明,鬼修自带的阴煞气息让他们恐惧不已。
他待了片刻便要告辞,江厌离咬咬牙,希翼道:“留几日罢,下月初便是孩子们的生辰……阿澄定会来赴宴。”
魏婴踌躇了一瞬,苦笑道:“不了吧,莫叫我平白坏了这好日子。”
“阿羡……”江厌离撑着扶手站起身,“这些年……你可曾见过他?”
“见过。”魏婴出乎意料的回答。
“……如何?”
魏婴顿了顿,嘴抿成一条直线,道:“故人罢了。”
父亲繁忙,母亲贪玩,两个孩子还是最喜欢祖母,整日闹着奶奶陪她们玩。
江澄常来探望,孩子们也不怕他这整日冷着脸的大人,一口一个舅爷爷追着唤他。
又过了些年岁,江厌离身子越发不好了,问起,只道:“大抵是旧疾。”
知情的却说,“哪里有旧疾,分明是思虑不减,生了心疾。”
未过几年,金凌做主,将江厌离同孩子一同迁去了莲花坞,理由不过是,“阿娘说了,嫁出去这么久,越发想家了。舅舅,你就带她回家吧。”
孩子们喜欢莲花坞。
他们学会了凫水,学会了划船,学会了射风筝……从前在莲花坞长大的孩子会的,他们都会。
看着他们,江厌离又会忆起从前,也曾有那么两个孩子,做着他们同样的事。
果然年纪大了就喜欢回忆,江厌离自嘲道。
不论旧疾还是心疾,若让江厌离自己说,她过得还挺舒心。
冬日里无风的日子,侍女们会搬出她惯用的摇椅,让她晒晒太阳。
两个孩子一左一右的躺在她身旁,眯着眼依偎着她,时不时打个瞌睡。她太瘦了,三人挤着挤着,反而暖和不少。
吱呀吱呀的摇椅
摇啊摇
摇啊摇
奶奶讲的故事,便越飘越远了。
呼噜呼噜
呼噜呼噜
两个小乖乖,就这么睡着了。
讲的什么故事呢?
「从前有个江家
开了一片莲花
两个孩子回家
手牵手,手牵手
再也不吵架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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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次写be,边哭边写,我也不知道我这是在跟谁过不去……
以前说过在下虽然天天发刀但从不be,又妥妥的打脸了,果然flag这种东西立不得(。
说实话,就算江厌离活下来也改变不了什么。
他们已经不是当年靠她几句话就能手牵手和好如初的孩子了。
她的无能为力溢于言表。
但她可以见证。
直到属于他们的时代已成过去,仍会有一个人,哪怕只是一个人,知道他们——彼此思念过。